Tuesday, October 16, 2007

[文章] 紐約時報專欄:絕對不能拿去問作家的問題

作者: Lavenhill (要一直前進啊) 看板: AAAAAAAA
標題: [文章] 紐約時報專欄:絕對不能拿去問作家的問題
時間: Wed Oct 17 11:37:41 2007

原文見此:
http://www.nytimes.com/2007/10/13/opinion/13lessing.html

By DORIS LESSING
Published: October 13, 2007

上個禮拜四,多麗斯•萊辛抱走了2007年諾貝爾文學獎的殊榮。在得獎名單公佈之後不久
,文學界也開始動起來了:照例又是對得獎者的文學成就作一番品評,當然有些反應是嗤
之以鼻。在這些批評當中,砲火最猛烈的當屬Harold Bloom,他是耶魯大學教授、文學批
評家。他告訴美聯社說:「即使萊辛在他寫作生涯的早期,確實有些值得讚揚的成就,但
我發覺他最近這十五年來的著作實在是不值一讀。」並且對本年度的文學獎下了一個評語
:「純粹是政治正確考量。」有趣的是,關於「政治正確」,萊辛女士曾在本報發表一些
有力的想法,她的看法在文章中很恰當地表現出來。此文於 1992年6月26日見報,刊於來
論版。


即使我們親眼看到共產主義的快速凋亡,但許多在共產主義薰陶下萌發、茁壯的思考模式
,仍然支配著我們的生活。這些思考模式中,很少有一詞像「政治正確」般,可作為共產
主義仍影響我們生活的直接證據。

第一:在語言層面上,共產黨人糟蹋了語言,以及語言背後的思想。這並不是什麼新論點
。他們喜歡用術語,一句話的背後常賦予極為深奧難明的含意。在那年代,很少歐洲人沒
用過這種詞句來開些玩笑,諸如「踩著堅定腳步向前」、「矛盾」、「雙面穿針」等等,
這種例子還真不少。

大約是在1950年代,我第一次見識這類與普通人心智完全脫節的口號。他們就是有本事讓
這些字眼脫離原來的字面含意,直達十萬八千里。那時我讀倫敦時代雜誌,看到一篇文章
,見識他們是怎麼用這些文字的:「上禮拜六的人民列隊是無產階級堅定力量的具體實現
……」某些詞語被限定成左派的專利,就像被趕入圍欄的家畜一般。這樣的文字,以及文
字背後所附加上的意涵,逐漸成為這群人的標準用法。不管這些文章是登在保守派還是自
由派的刊物上,大概只有馬克思的追隨者才有本事把這種文章讀完。然而這些寫手們並不
明瞭這種情況,故這類文字「遺傳」漸漸變成了一種獨家特色,也讓外人越來越難搞懂這
群人到底想要表達些什麼。

即是在五、六年後,消息報、真理報及其他數以千計宣揚共產主義的報刊看來還是一個樣
:一張經過精心設計,填滿毫無意義文字的白紙。為什麼要搞成如此模樣?道理很簡單,
讓一些或許會引起討論、可能需要為之辯護的東西佔用版面,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情。現在
這些舊報紙上的文字跟用法,又再度被挖出來研究了。但在那年代廣為所用,事實上是死
的、空無一物的語言遺緒,現在仍然可以在某些學術場域中看到,尤其是社會學跟心理學
的某些分支,雙眼空洞的骷髏仍在其間遊蕩。

我的一位年輕朋友來自北葉門,他存下每分每毫的錢,就為了來英國留學。他攻讀社會學
的一個分支:西方的專業技術如何在落後地區傳佈。我想看他的研讀材料,他給了我厚厚
一大本書。老實說,這些東西寫的實在差勁!裡頭用了一堆既難懂、又空洞的術語,讓人
難以理解。這本書篇幅達好幾百頁,在我看來,只需用十頁篇幅就可以把書裡的概念講清
楚了。

好吧,我知道學術文字的冗長模糊,並不能歸咎於共產主義,這是Swift Jonathan所告訴
我們的。共產黨人的好掉書包、贅言冗長,實根源於德國學術風氣,而這種霉爛的學界風
氣現今已經擴展到全世界了。

「觀念跟想法可以改變我們的社會。」這是我們這世代的眾多悖論之一:關於人類怎麼思
考、如何行動,我們曾經有許多充滿洞見的想法;最後,這些想法通常都變成讓大家讀不
下去的語言了。

第二個層面與第一個層面緊緊相扣。足以影響我們行動的有力概念,用一句話即可表明清
楚。甚至一個詞,一個直擊核心的詞就夠了。例如說:所有的作者接受訪問的時候一定會
被問到這個問題:「你認為一個作家應該…」「作家應當負起的責任是…」這類型的問題
有個政治預設,好像作家總是該做些什麼。注意,這裡包含的預設立場是「所有的作家都
有同樣的事情要做」。諸如「某人應該…」、「某人的義務是…」等片語,在人類的歷史
上早已用了好久一段時間了,這是用這詞的人所通常不了解的。還有一個詞是「託付」,
這詞看起來很新、很時髦,還沒有太久的歷史:「作家被託付了什麼樣的責任呢?」、「
作家如何回應這些託付呢?」

一個倒楣鬼(作家)被「託付」的責任是「提昇意識」,這是道雙面刃。若能給予人們極
度渴求、需要的資訊,以了解這個世界、或提供一套社會需要的道德標準,人們的意識便
會抬頭。但這過程,幾類於國小生只能從老師那得來一千零一套的官方宣傳。諸如「提昇
意識」、「託付社會責任」,或是「政治正確」,都是如此:一齣天天上演的老把戲。這
就是黨的策略。

一般的看法認為:文學批評並不是共產主義風行的結果,但事實上,他是。每個作家都有
過這種經驗,總是得說:欸,這個故事呢,它是「關於」什麼什麼的。我曾經寫過一個故
事,叫做《第五個孩子》,馬上就被歸類成關於巴勒斯坦問題的、關於基因研究的、關於
女性主義的、關於「反」反猶主義的……等等。

有一個從法國來的記者走進我的客廳,當她還沒坐下前,她就開口說了:「當然,《第五
個孩子》是關於愛滋病的一部作品。」

我跟你保證,這種話的冷場效果絕對一流。但有趣的是:為什麼我們的心靈,總是習慣用
這種方式來分析一部文學作品呢?若你這樣說:「因為我想討論關於愛滋病還是巴勒斯坦
的問題,所以我寫了這本小書。」你大概會得到一個「哩共蝦?」的眼神吧!一部創新的
作品「必定」圍繞著某些問題,這又是一個社會主義實在論留下來的遺產(每件創作一定
都有個某個崇高的目的):單單為了「說故事」而寫一篇小說,即使不能說是反動,但至
少是種輕佻。

要求每一篇故事都要「關於」某些問題,是來自於共產主義的思考模式,甚至再追溯上去
,是種宗教思想。他們要的書是能帶來自我成長的,如此純樸、如此簡單,總是可以從中
採樣出一些訊息來,告訴我們作者想要表達些什麼。

「政治正確」,以如共產主義土崩瓦解的速度興起,但我不認為這是啥轉機。我並不是說
共產主義的火炬現在被那些「政治正確者」所繼承了,我的意思是這些心智上的習慣,我
們常常還未加徹底了解,就一股腦全吞下去了。

告訴人家該怎樣做,顯而易見地相當吸引人:我用對小朋友而不用大人的方式跟你講話,
是因為我認為你的行為就像個三歲小孩(你就是應該聽我的)。然而,藝術,它就是這個
模樣:總是讓人無法預測、橫衝直撞,盡其所能地讓人不舒服。特別是文學,總是激怒議
院中的委員會、反西方文化者、以及提倡道德的人們,在最糟的情況下,這些怒氣便發展
成迫害了。讓我很困擾的一點是:「政治正確」似乎沒有所謂的標準跟前例可循;而讓我
更困擾的是:就算有,好像也沒有人在乎。

政治正確有好的一面嗎?有的,他能使我們重新檢驗自己的態度,這法子一直都很實用。
然而麻煩的地方也在這:隨著各式各樣社會運動的流行,極端分子不再處於社會邊緣,他
們好像就在我們的周遭;不是狗搖尾巴,而是尾巴開始搖狗。每一個男人、女人,都默默
且理性地使用這些概念,來檢驗自己的所有想法。若人群中有20個煽動者,他們的真實動
機是追求超越其他人的權利,那麼煽動者永遠都不會減少,因為他們視自己為反種族主義
者、男女平等主義者,或是諸如此類的頭銜(而其他人都是有偏見的極端分子,所以你們
還是應該聽我的)。

我的一位教授朋友描述了他的親身經歷:當學生們在教室外遊蕩,共同抵制遺傳學課程中
的客座講師,只因為講者的觀點並不與他們的意識型態一致時。這位教授朋友邀請這些年
輕孩子來到他的研究室,想與這群學生討論,並且看些講師上課時的錄影帶。半打穿著他
們這世代的制服: T恤和牛仔褲的的年輕孩子坐在台下,等待他把錄影帶放推進放映機,
解釋自己等會要做的事情,開始播放錄像。孩子們在影片播放時,始終閉上眼睛、沈默不
語。突然,有個人站起來,走了。當然,這是一個已經安排好的暗樁。這群青少年大感震
驚,這時他們才開始注意影片,想知道講者到底說了些什麼。這正是一個年輕共產黨人行
為的最好寫照:作秀,並且把自己的心靈封閉起來。

一次又一次,在不列顛這塊土地上,我們從鎮議員、學校顧問、女校長、男校長、以及老
師們當中,看見一群被追獵女巫之陰謀集團所追趕的可憐人。這群「獵女巫者」無所不用
其極,用上了各式各樣的骯髒、殘酷手段。他們宣稱自己所聲討的對象是種族主義分子,
或是以某種角度而論:所謂的「反動份子」。一次又一次,在不斷的控訴中,真相已經很
清楚了:這場戰爭是不公平的。

我深信有以百萬計的人,剛從共產主義舖天遮地的陰影下逃出來。然而他們又開始瘋狂地
搜尋另一種教義來跟從。即使對這些新教條,他們或許對之不甚了了,但這又何妨?


(若對翻譯有任何問題或指教,歡迎討論。若欲轉載譯文,請註明原作者及出處,以及譯
者:Lavenhill@bbs.ptt2.cc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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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comment:

Anonymous said...

可向李登輝求償,點此閱讀我的部落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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